追思人：周先生
又近清明，老外婆离开有几个年头了。
老外婆是老婆的外婆，她子女众多家族庞大。住的小区是城郊原先的村庄整体拆迁而来，居民是原来的村民，彼此熟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小区里人人都叫她一声老外婆。
老外婆很老，又矮又小，拄着拐杖，路上遇见熟人愈发走得慢，强调自己的老态龙钟，但是不止一个人发现她独自走路时却是精神头十足，演技派老太太。
老外婆性喜零食，蛋糕饼干水果都好，唯独麦片只吃金味牌，而且必须是原味。每次去看她，老太太一边说罪过罪过又花那么多钱，一边喜滋滋地看着各色吃食。老小孩老小孩，原来人老了真是回归孩童的本真。外公抱怨，你们每次走以后外婆就把自己喜欢的藏起来吃独食，我们不禁莞尔，后来干脆买两份，这样老头老太就不用吵了。
老外婆平日里抽烟，我有时便用自己的饭卡在单位小卖部买烟，起初买好烟，有一次老婆告诉我，说是有人看见老外婆拿着你买的烟在烟酒店换香烟，担心她那么大年纪被人骗换到假货。想想我爸也是如此，从来只让我在单位买红双喜，说是那么多年抽惯了那个味道。后来便问清老太太的口味只买她抽惯的那个烟。今时今日，饭卡里的结余日见增加，唉。
我家姑娘三四岁时有一次在小外婆——也就是老外婆的小女儿家吃饭，老太太拄着拐杖来了，刚一进门，姑娘就奶声奶气地说，阿太我们饭已经吃好了——客气地逐客。后来这成为我们家族里一个经典的段子，老太太更是喜笑颜开地多次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重外孙女多么机灵。老人家对自己的孙辈重孙辈那种喜爱是满得溢出来的。老婆告诉我其实老外婆年轻时对子女的规矩是很严的，她小时候就亲眼看到过小舅舅做了错事被外婆拎到二楼责打。舅舅如此魁梧外婆如此瘦小怎么可能拎?其实这也是规矩的一部分，父母相对子女的威严。
春日里的江南大地，南苜蓿盛开，这种宁波人称为草子的植物，不起眼，但大片大片绽放又是别样的风景。老外婆他们这一代人或许如这草子花，普通平凡，大多没有多少文化，讲不出多少高深的道理，但他们用自己对真善美假丑恶简单朴素的认识，生育抚养教导自己的孩子——可能仅仅是不能浪费粮食，可能仅仅是多做好事不做坏事，可能仅仅是看到别人的难自己心生怜悯。
老外婆信佛，据我多年观察老人家理论扎实实践过硬，只可惜她的三个女儿各得一脉却如笑傲江湖里华山派的气宗剑宗系出同门各不服气。老外婆走后的某个祭日，三个女儿为了祭祀过程中某个点究竟该如何做而争论不休，相框里的老太太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灯光明亮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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